不知道能不能发在这个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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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spiritu (love her, free her), 信区: quyi
标 题: 马三立的平民艺术(zz)
发信站: 一塌糊涂 BBS (Fri Feb 14 16:38:19 2003), 本站(ytht.net)
小时候不喜欢马三立,嫌他说话嘴里好像含了口刷牙水似的吐字不清,把收音机音量开
得很大,凑近了听半天还是不知所云。更气人的是现场观众的笑声格外响亮,好像包袱还特
别多似的,急得我直跺脚。
后来却喜欢上说话快、机灵无比的马志明。最著名的《五味俱全》,马志明一气说来酣
畅淋漓,尤其是最后“五味大侠”对四大魔头作的那段荒诞的演讲:
“呔,四大魔头听了:本大侠,为清除江湖败类、扫除宇宙隐患、捍卫地球之威严、维
护世界之和平……要使那,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大气不污染、地面不下陷、人人住高楼、
家家有电扇、穿着小西服、吃着炸酱面……”
听了十来遍,隐隐约约发现,马志明的表演里,果然有马老传下来的风格:冷幽默――
侃侃而谈之中,不动声色地瞅冷子来一下。所以马家父子说相声,他们的搭档说话的机会很
少,但只要一开口,准是满堂彩。马三立、王凤山讲《开粥厂》,他自称“马大善人”,满
嘴酸气,把“人氏”的“氏”转文读作上声成了“人史”,这回王凤山毫不客气:
王:我好像没见过你?
马:诶,我不是此地的“人史”……
王:那么,您是哪里的“马粪”呢?
既然不是“人屎”,那自然就是“马粪”了。马志明的作品里,也常使用这样的手法,
比如他介绍搭档黄族民的家庭:
马:他母亲,一胎生了两个,哥儿俩长得一模一样,这叫什么?这叫“卵生”……
黄:走!
马:你们不是双胞胎吗?
黄:双胞胎,那叫“孪生”!
马:那么“卵生”是怎么回事?
黄:鸡、鸭,才叫卵生呢……
后来听多了,渐渐习惯了他的语气语调,对马老相声的接受障碍才逐渐消除,并且知道
,不能欣赏马派相声可谓人生的莫大遗憾。“帅、卖、怪、坏”――马三立是“怪”的代表
,一位从来不唱,学什么都不像的相声艺术大师。侯宝林先生的唱功,专业京剧演员都叹为
观止,马三立不行,不客气说,论嗓子,马老和冯巩、王谦祥等人都可以归入末流一类的。
马老表演,开头常常有一段垫话,是马三立的专利,也正因为只有马老能演,才让人百听不
厌。大意是这样的:
“我,先天条件太差,眼神,眼神不好,论嗓子又难听,长这模样又怪对不住你们大伙
儿的……”
这几句都是实话。马老的瘦是有名的,瘦到何种程度,用一句标准的相声用语形容,就
是“前胸拍点儿水,就能洇到后背上”。接下来,马老就拿自己瘦骨嶙峋的外表解嘲:
“……其实我小时候挺好看,虎头虎脑的小胖子,谁见了都爱……大了大了变这样儿了
。什么原因呢?我小时候有一年开刀,动手术,动完手术就瘦下去了。您要问什么病(停顿
)――痔疮。这么点儿个小孩儿怎么会长痔疮呢?这叫‘有痔不在年高’……”
木讷、厚道的外表,一双小眼睛和一对大得出奇的招风耳朵,马三立靠着这副形象打造
他的“怪”派艺术。名作《买猴》当年说红了全国,据说是因为观众太熟悉国营企业里“马
大哈”们的丑态了,笑声乃发自心底的共鸣。我却对马老演的那位倒霉的国营商店采购员的
形象印象深刻。因为马大哈误事,把“上东北角买猴牌香皂五十箱”写成“上东北买猴五十
个”,这采购员直奔东北,面对长白山的村长和猎户硬着头皮地作起了动员报告:
马:我知道,猴很不好逮,猴是很聪明地,我们人不就是猴子变的吗?
王:你说这干什么?讲讲买猴的意义。
马:要说买猴的意义嘛……这猴是很有用地。首先,这个,猴可以耍,在文化娱乐上是
很有贡献地;其次,猴能看家,见到生人就抓就挠,这猴爪子当然还是很有力量地;还有,
猴毛,大概、大概、大概能打毛线……
王:甭大概,打不了毛线!
马三立的相声成为一“派”了,他索性定下了“马家不唱”的规矩。马老的用意是扬长
避短,把“说”和“逗”上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夸住宅》、《开粥厂》、《吃元宵》,这
些段子都得听他的。《吃元宵》里的孔圣人一贫如洗、饥肠辘辘,带着颜回子路闯进饭馆喝
免费的元宵汤充饥,马老表现他那副无赖相,惟妙惟肖:
马:……孔子一尝这汤,粘不几儿的,像杏仁茶……圣人想:喝几碗这个不也能饱吗?
王:嗬!
马:“伙计,这汤怎么卖?”“汤?汤不要钱。”“哦?不要钱?给来三碗元宵汤!”
《开会迷》、《似曾相识的人》和《十点钟开始》,是马老作品中最有现实意义的三段
。《十点钟开始》里的那个光说不干的家伙,先是要当政治家,表了一通决心后改成了军事
家,再后来志向又成了艺术家。每一次表态都有一套固定的词:
――我要是不好好学习,我就不是党的好儿女啦,我就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啦…
…
――就从今天晚上,十点钟开始,我就要努力学习啦……怎么样我这态度,怎么样我这
决心?你很相信我吧,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对我的鼓励,我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再见,再见
,再见!
然而,《开粥厂》、《吃元宵》、《十点钟开始》这些作品其实并非轻松笑料的堆积。
从开头的垫话起,我发现马三立一辈子在潜心揣摩民间小人物的心态。他演绎的潦倒的孔圣
人,在逗人一乐的同时也让人同情:圣人为生计所迫做了一把小人,别怪他表里不一,这世
上又有谁能免俗?同样,《开粥厂》虽然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发财梦,可是“马大善人”吹嘘
的施舍百姓、赈济一方的宏伟蓝图却是人们所熟悉的:正因为见惯了社会上的为富不仁,那
些贫穷却不乏想象力的小人物哪个不曾怀有做一回“善人”、风光一把的奢望?《十点钟开
始》是十年浩劫后的作品,马三立夸出的几句海口,听起来竟是如此悲凉:
马:……到了那时候,我走在马路上你就不认得我啦!
王:你就胖了?
马:胖?胖是胖不了了。
王:哦!
马:我是说,我就不穿这样的衣服啦!我就穿上了很好的制服啊、很好的裤子啊,我胸
前是挂满了奖章啊……有了钱,有了钱我就吃啊,我吃……我吃什么好呢?
王:……
马:我吃……我吃肉包子!
别笑话这个人,60多岁的他只有这么一点可怜的愿望,只知道用表态来证明自己决心之
坚定。残酷的现实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了,而“表态”的形式一向就是把美丽的誓言变成
彻头彻尾的谎言的毒剂。没人有资格指责他的朝三暮四:他能在自己的谎言面前颤抖、退却
,而50年来,多少人缺乏这种勇气!
相声艺术应该是平民的艺术,可亲可敬的马老几十年来为此呕心沥血。《情绪与健康》
、《讲卫生》等作品是他平民情怀的直接体现,这几个段子里,马老告诉你怎样生活、怎样
保持身心健康、怎样自得其乐,听来格外温暖。当然,因了自己得天独厚的喜剧模样,他忘
不了在每段相声中自我解嘲一番,就是《对对子》这样的传统节目,马老都开自己一个玩笑
:
王:你给你自己写副对子怎么样?
马:……我这上联是:弟兄十二我行七。
王:下联?
马:推倒四六二十一。
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马:……弟兄十二我行七:十二生肖,我是马,我排第七个。
王:那什么叫“推倒四六二十一”呢?
马:四六不是二十四么?推倒二十一个,还剩仨立着――“三立”。
王: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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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那个在众百千人中对你微笑的陌生人
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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