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路（下）

[2633] 主题：回路（下）

	作者： (doux)
	标题：回路（下）
	来自： 203.95..
	发贴时间： 2002年05月18日 13:49:15
	长度： 4568字

	我把婴带回家，在路上看到一家很小的店。我们进去挑了一件蓝色的毛衣。婴穿好了看上去那么清秀漂亮，窗口斜进来橙黄温暖的阳光。我没有问她任何关于肖诺的事，他依然是离我遥远的一个人，或者仅仅只是一个梦。谁也没有权利让它醒来。进门的时候家里没人。婴走到阳台，把身体扶在栏杆上往下看。从十九楼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拥挤的建筑，还有一群群轻轻易易划过风的鸽子。忽然她抬头说，洛洛，你说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肖诺会不会哭？她的长发在风里翻卷。我拿手去捂她的嘴，看着她的泪水一滴滴温暖地掉下来，破碎在我的手上。我知道了他们的故事。婴赤脚坐在地板上喝完了整整五大杯的水。我看着那些透明的液体慢慢地随着往事流淌。肖诺在婴最绝望的时候收容她。可是他不给她爱情。他撕掉了那张三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离开了父母。有的时候他背着一个画夹出去就会好几天不回来。婴守着他们寒酸的房间，等待。最寂寞的时候她会一个晚上不停不停地搽地板，把膝盖磨出一块块的红印。可是不会觉得疼。她深爱着肖诺。她从未离开过他，即使一直粗茶淡饭。婴开始消瘦，成了一个目光淡然的女子。就这样她跟随着他来到这个城市。他说他要给她安定的生活。我知道肖诺看着婴的时候眼光是如何地疼痛，这个固执的女孩子，倔强地要进到一个人的心里去。她没有刺，可是会结成硬块。她在讲这些事的时候一口一口地喝水，我坐在他的对面竭力去回忆五年前那个被我的长发牵拌住的男孩子有怎样清澈的面容。可是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十六岁的婴并不曾知道洛洛和肖诺的诺言，那么二十一岁的她更没有理由去看那份早应该被埋葬的爱情。她牵着洛洛的手，她们彼此深爱。妈妈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坐在地板上穿着蓝色毛衣的婴。她手里的东西颓然落地。她叫，秀秀。长大的婴与年轻的秀姨该是如何地相象。妈妈没有哭，在知道了那场大火吞噬掉亲爱的秀姨后。她只是很深地叹气，然后就对婴说，以后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记得吗？婴抿着嘴狠命地点头。我继续着我的生活，婴和肖诺住在城市的另一端。他已经放弃画画，在一家酒吧里做服务生。婴开始在一家酒店上班，每天早上穿着干净的白裙站在路边等公车，任阳光洒地一身明亮。有的时候我在家里看电视，会听到厨房里妈妈嗔怪着说话还有婴吃吃的笑声。其实从一种生活过渡到另一种并不需要太多的勇气，心里有一块地方晃动一下也许就会迷糊掉那条界限。很轻易地就跨出去了。我不会想到肖诺会来找我。经过学校的草坪时他突然从树丛中隐了出来，站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他低声地喊我，洛洛。我看着他，借着路灯模糊的光线。记忆开始结块。那些流淌不息的蓝色终于停滞了下来，在见到肖诺的那一刻。我笑了，我问他，你好吗？不好。洛洛，我很想你。五年了，你长大了吗？他的声音好轻，可是那样重地一字一顿敲着我的耳膜。我沉默着。眼前晃动的是婴发梢的那只寂寞的蝴蝶。轻轻扇动着它的翅膀。肖诺，其实当我那年夏天踏上火车的那一个瞬间，我就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有一条路放在我面前，我只能往前走。就像岁月，我们永远都没有办法让它后退到我的长发纠住你的那一刻。所有的事物都会改变掉。剩下的只有怀念而已。我在说着那些与我毫不相关的话。那是一场拙劣的戏。我是最蹩脚的演员。我飞快地跑过他的身边，我的裙子让我的脚步牵牵拌拌。我的泪水流下来了。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肖诺对不起，肖诺对不起。请你对婴好。请你珍惜她。可是他不会听到。边上是牵着手走来走去的亲密情侣。胃很疼，像是吞下了一颗核桃，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消化。我想唐言，真的很想。跑到学校的研究生宿舍。唐言打开门看到我的样子时竟然有点手足无措。我的苍白吓坏了他。披着他肥大的外套，我坐在床沿喝热牛奶，低着眼不说一句话。他坐在对面安静地看我。后来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肖诺和唐言不断地在我边上走来走去。我张着嘴，可是发不出一个音节。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他们的手臂。谁都抓不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有点亮了。我侧着头看着趴在电脑桌上睡着的唐言。他闭着眼睛轻微地打着酣，长长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在那里。我看着他虾米样的背笑了。可是眼泪却跑出了眼眶。我用被子蒙住头，任它们被唐言的气息淹没，终于消失不见。很多时候爱情就像一滴水，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蒸发到空气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很多水淹没。它是脆弱的东西，说走就走了。肖诺离开了，他一下子就消失在这个城市的脉络，走地毅然决然。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包括婴。肖诺终于放弃他所有的诺言。退出我们的生活。那一年炎热的夏季。从阳台上看出去是夏天明亮的阳光。慢慢掩盖掉所有阴暗的影子。婴像一个孩子一样缩在椅子里再也不肯说话。手里捏着肖诺送给她的十字架。我整天整夜陪在她边上，给她讲故事，喂她吃饭，还有帮她洗澡。我一直都记得那年妈妈帮秀姨洗澡的时候婴说的话。几年后这一切终于成了现实。我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过，后来我真的慢慢长大了。是唐言温暖的笑容收容了我。他坐在我对面用手拂开我丝丝缕缕垂下的长发，他的目光永远怜爱着那个叫洛洛的女孩子。我在二十一岁那年终于学会了在玫瑰的花瓶里放上阿斯匹林，看着它们一点点娇艳起来的样子。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离开唐言。我已经习惯了他平和的笑容，以及宽大温暖的手掌。妈妈听完了我和婴还有肖诺的故事后沉默了许久。她说，原来一切都是命里注定，二十几年前，婴的父亲，秀姨，还有妈妈如此相似的结局。他最终离开了她们。他深爱的，还有深爱他的。我看到婴的泪水慢慢从眼眶里掉下来。生活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只是让一场宿命换了主角而已。只是，终究谁都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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